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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廷动荡洪水肆虐,小侯爷沈芳不打不相识,共赴逃难路成挚友

2025-08-05 爱电竞介绍 143

朋友们,这本古言小说真的是让我一读就上瘾的神作!女主的性格鲜明,情感线写得太细腻,剧情发展也是环环相扣,每一章都让人欲罢不能。作者的文字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,读完后你一定会对这个故事念念不忘,赶紧去看吧!

《别枝惊侯》 作者:冰香

第一章小侯爷丢了

曦成三十二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,庆州先是经历了几个月的大旱,以致庄稼无水灌溉,地里一片灰秃,注定是颗粒无收,偏又在入秋的时候连降大雨。

大雨一下就是五天五宿。

庆州地处羲朝偏南,地势本就坑洼,接连的瓢泼大雨没完没了地下,很快洪水就涨了起来,冲垮茅屋无数。

等到洪水退去,打出来的井水也都是淤泥,人喝下去高烧不退,腹泻不止,瘟疫又蔓延开来……

这不单行的祸接连打击,导致庆州地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,原本人口密集的城村竟然十室九空!乱世之中,人不如畜。百姓为了活下去,不得不易子而食。饶是这样,庆中一带仍是赤地千里,殍殣枕路。

南方如此,北方的朝堂也不太平。

宁帝不算昏庸,却也进入了知天命的年纪。他年少登基,每日早朝理万机,日日复日日,年年复年年。

一晃就这么三十多年过来了,后宫美人众多,他又撂不开,总要忙里抽闲眷顾眷顾,这样一来,感觉身体慢慢被掏空,想当年迎风尿三丈,现如今顺风湿裤中……

精力大不如前,处理朝政也就渐渐没那么上心。

朝廷政务基本都甩给曹国舅和王丞相分担。

帝王权术,重在平衡。一切本来也很平衡。偏他近年来格外馋祺贵妃的身子,爱屋及乌也自然格外疼爱祺贵妃所出的六皇子。

六皇子年方六岁,面冠如玉,星眸挺鼻,爱看书又过目不忘。别人家娃上蹿下跳招猫逗狗的年纪,他能静下心在书房一待就是一天。

时间长了,就有那心思活络的巴结贵妃和六皇子。称赞六皇子品行端方,心有丘壑,极为肖父。

这般言论做派自然而然的引得曹皇后和曹国舅的重视以及不满。

宁帝当初本是无权无势的皇子,非嫡非长,能爬上九五之尊除了自己懂得韬光养晦之外,和曹家的鼎力支持分不开。

他也心中有数,甫一登基就册立曹氏为后,又大肆封赏了曹家,曹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直接被册立了太子。

曹皇后为人深藏不露,不骄不躁不嫉不妒,对皇帝微时的恩情绝口不提,后宫更是一碗水端平。从不短了美女的吃穿,一直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,甚至宁帝哪怕多看哪个宫女一眼,转头连他自己都忘了,皇后也能差人把人脱光光了送上龙床,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
如此懂帝心,帝后这些年感情自然和睦,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是出自皇后肚皮。

只是寻常百姓家尚有一屋一瓦的家产要分要争,何况天家。

琪贵妃就是她当初送上龙床的小宫女,身份低微娘家不显,一片心思都用在宁帝身上,又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,明眸善睐,顾盼生辉,自然不是曹后半老徐娘能比。

祺贵妃诞下龙子,心里就有了盼头,野心也就越来越大。居然拉拢了王丞相和她自成一派,与皇后国舅一党打起了擂台。今日你参我一本,明日我挖你一坑。今日你把我的人扯下来推你的人上去,明日我就非得把你的人罢免了,换成我的人……

两拨人热热闹闹斗的是不亦乐乎。

本来各司其职的官员也因为两派之争,无奈被卷到了不适合的职位。吏部的人莫名其妙的被推荐调去了兵部,户部的人被支去了刑部掌刑讯,擅长水利的不去工部反而去了礼部……

原本尚算清明的吏制被两派之争搅和的乌烟瘴气。

庆州大旱的折子上来的时候,本来朝廷安排了赈灾的人,后来为着是选王相的人还是曹国舅的人掰扯了半天,等庆州大雨折子都上来了,赈灾的队伍都还没出发……

朝廷的人互相扯皮,自然就有当夹心遭殃的人,淮南侯谢恒就是其中之一。

淮南侯谢恒的家眷刚参加完宁帝的千秋宴准备从京城回淮南,谢恒临时有事被绊住了脚,只得派护卫先护送妻儿先走,一行人好巧不巧途经庆州……

传回来庆州大乱消息的时候,谢恒也收到了儿子在庆州失踪的消息,等到庆州流民满地,饿殍遍野的奏本上来的时候,谢恒坐不住了。

宁帝之所以能在五龙夺嫡中笑到最后,除了有曹家的鼎力支持,跟谢恒掌兵权也是分不开的,自古以来,没了兵权即使运气好,坐上了龙椅,基本也都是凳子都没捂热,就被乱军射成了刺猬……

谢恒他娘和太后是嫡亲姊妹,谢恒和皇帝两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,两人年岁相当,一起上过房,一起同过窗,一起嫖过娼,感情自然格外的深厚。

宁帝信任他,他替宁帝南征北战,指哪打哪从无二话。

谢恒跟多子多女的宁帝不同,许是他从军多年杀人无数,子息上甚是艰难。

谢家三代单传传到他这儿,十八成婚,多年来无花又无果,好不容易喜得一儿,没曾想孩子早产,没等洗三就夭折了……

侯夫人的肚子就再没动静了。

这么多年来两人四处求神拜佛的,那是逢庙必拜。观音庙、城隍庙、龙王庙……甚至连土地庙都不放过!

这般虔诚也不知感动了哪位神仙,淮南侯直到四十又二才又得一子,还是一对儿龙凤胎。女儿脸上还带个月牙胎记甚是可爱,取名谢瑾瑜,谢瑾玉。只可惜,女儿到底也还是没养住,四岁的时候夭折了。

侯夫人老蚌含珠,剩这么一个独苗,自然格外的金贵。

万一谢瑾瑜有个好歹……

自己百年之后连个打幡儿摔盆儿的人都没有了。

谢恒心下很是后悔,急得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,最后连夜叩响了谏议大夫魏温的大门。

魏温的孙儿魏婴和谢瑾瑜是总角之交,谢瑾瑜回淮南把他给拐走了,如今俩人一块儿下落不明了。

得到消息的魏温也一宿没合眼。翌日就给宁帝上了折子,把宁帝从头喷到了脚。气得宁帝摔了茶杯。

武死战文死谏。魏温中正刚直,上折子直揭了宁帝的小心思,直呼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。如今天象异常未必不是上天对皇帝的示警。皇后无过错,太子宅心仁厚乃守成之君,更有三皇子和五皇子一母同胞辅佐。如若宁帝再执迷不悟,恐六皇子将成刘如意第二……

魏温年已古稀,自是不怕死。宁帝也不能拿他怎么样。

宁帝一直以有这样正直的大臣为傲,虽然被他气得摔了茶杯,在御花园转了两圈,冷静了一会,想起过往种种又消了气。

一个人在养心殿想了又想,终于下了决定。

当晚,就传来贵妃侍寝惹怒陛下被打入冷宫的消息。

翌日,王丞相也被贬黜,曹国舅主动请缨前往庆州赈灾,太子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,也主动要求前往,宁帝允之。

曦成三十二年的争斗以曹皇后一脉的胜利而告终。

京中的这一切,远在庆州的谢瑾瑜当然不知道,他在淮南的时候天老大地老二他爹是老三,他爹对他言听计从,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。

京城他每年都来,一开始还新鲜,这些年京城也都玩遍了,腻了。

为了显示皇恩浩荡,只要他们在京城,伯父宁帝有事没事就召他进宫伴驾。

一进宫吧,规矩就多,不能丢了淮南侯府的脸面。礼仪还有一大套,说话也得斟酌再斟酌。——就连放屁都得憋着,不能随便放!

常言道伴君如伴虎,他爹都收敛着,何况是他。

谢瑾瑜的耐心维持到千秋节也就差不多了。等到千秋节过后就不耐烦了,吵着要回家。

他在淮南有个马场,里面有他心爱的狮子骢,还没驯服好。他爹的侍卫还送了他一头鹰,他还得训练训练……

这些都是他的宝贝,他跟魏婴比较谈得来,所以盛情邀请魏婴跟他一起回老家,在那里,天高皇帝远,哪怕是把天捅破了窟窿,他爹也能给补上。他爹是谢恒呐!

魏婴想到狮子骢,想到鹰,心思也活络了。他也不傻,想到回家跟他爹和他爷爷商量,他俩肯定找借口不让他去。

他今年也八岁了,好男儿志在四方,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。于是,来了个先暂后奏,趁着他们出发的时候甩开了小厮,偷偷钻进谢瑾瑜的马车。

侯夫人起初吓了一跳,可谢瑾瑜装萌抱腿撒娇的求情,求得她心软了。想想两家也是世交,到淮南玩够了再让护卫护送回来便是,于是打发了个小厮回去报信,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启程了。

一路起初还顺利,入秋了,沿途风景甚好。夕阳西下,飒飒秋风,牧笛声声,芦花飞扬。一行人走走停停地,饿了就架起篝火,有护卫打来野味,烤个兔子烤个野鸡,傍晚就找个驿站歇息,打点热水洗个热水澡,睡个好觉。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再上路,边走边玩。

本来三五日的行程愣是走了六天半,原本计划是从衮州直下淮南,到了衮州再有两日也就到了淮南。

偏偏有个侍卫烤火的时候,无意间提了一嘴庆州出好鞍,皮子好耐操,马镫也结实。

其实京中就有卖马鞍的,“盛饰鞍马,竞加雕镂”说的就是京城马鞍的华丽。

偏偏谢瑾瑜打心眼儿底反感京城,连带着对京中的事物也不待见。觉得马鞍还是得自己亲自挑选才能配得上心爱的狮子骢,临时下令决定取道庆州。

他想去庆州蓉城南城街北巷杏花弄八号的刘记皮匠铺里挑个好马鞍!

他不知道的是,别说他爹是淮南侯谢恒,就算他老子是宁帝李常,到了庆州地界他也注定会狠狠地摔上人生的第一个大跟头! 「先出来的是男主哈,女主晚一点」

第二章寺庙初见

有道是隔道不下雨,百里不通天。

一路上的晴日艳阳,让他们以为一路都这么平顺,哪曾想刚踏入庆州的地界就迎上了倾盆暴雨。幸好侍卫长吴平走南闯北经验丰富,找了附近的青城山万福寺落脚。

一行人在寺中,总想着等雨停了就上路,结果这大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。

侯夫人这辈子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烧香拜佛,在寺中待多少天也不觉得烦闷。

这一日她正带着两个孩子上香,万佛寺的住持圆通大师过来了。

圆通大师肥头大耳双目炯亮,穿着一身灰白色半新不旧的僧衣,脖子上挂的佛珠倒是挺大,一个个圆滚滚的,僧鞋还是耷拉着。不修边幅的样子,完全没有一寺之长的风范。

不过俗话说,人不可貌相。往往邋里邋遢的人要么大俗没本事,要么就是有本事偏偏爱扮猪吃老虎。

侯夫人忙跟大师行礼,大师道无妨。但是看到谢瑾瑜的时候,忍不住咦了一下。

侯夫人察言观色非同一般,岂能看不出,她虔诚信佛,马上询问圆通惊异缘由。

圆通大师嘴巴动了又动,似乎是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的样子,开口说道:“吾观公子面相,实乃人中龙凤。不过眼下印堂发黑,恐有血光之灾……”

侯夫人听了此话,脸色煞白,身子发软就往一边倒去,还好被身旁的丫鬟一把搀住,才不至于栽倒在地。

谢瑾瑜瞅了瞅第一次见面的圆通,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他祖宗。

在淮南他也走街串巷,这种套路再熟悉不过。

出门遇到个道士必须是我看你乃是麒麟在天,地四生金。一数坎兮二数坤,三震四巽数中分,五寄中宫六是乾,七兑八艮九离门……你若回:说人话。他必须是:老夫掐指一算你最近有难!

这个时候就是考验谢瑾瑜心情的时候了。

心情好的时候,他就乐得陪道士演会,砸给他一腚银子听他胡诌,破解破解;心情不好的时候,就让侍卫砸他一通,听他鬼哭狼嚎。不巧有一次遇到同一个道士,前一月还得了银子,第二月就被揍得下不了地。

分明是同一个小娃,前后落差大的让他都不禁对自己相面的技艺产生怀疑……

眼下这香火旺盛万佛寺的住持,开口业务居然都没道士精炼,直接就是我看你有血光之灾,推算的过程都省略不表了。

谢瑾瑜又瞅了瞅他那都快哭出来的娘亲一眼,终于默默忍住了向上翻的白眼,垂下头。

罢了,爹说过,不是自己的盘儿,没有稳赢的把握就不能轻易动手!

侯夫人招招手,身后自有小丫头递上厚厚一沓银票,她接过时,已然泪流满面。

但见她弯腰双手恭敬递给圆通:“不瞒大师,信女这一生积德行善,眼看半截入土,膝下只余一儿。夫君征战多年,杀戮虽多,却也是保家卫国。夫君体恤妾身操持辛苦,多年无子也并未纳妾。若吾儿有个万一,累得夫君百年之后无人祭祀……妾身万死难辞其咎,还望大师垂怜,保小儿性命……”

一番话说得诚恳而又真挚,饶是谢瑾瑜听了也红了眼眶。

圆通大师面色不变,双手合十念了句:“阿弥陀佛。”

他扭头扫了身后的小沙弥一眼……

小沙弥显然没侯府的小丫鬟机灵,杵在原地,半天没动地方。

圆通大师没忍住又瞪了他一眼。

“没眼力见的”小沙弥仍像是没理解圆通的意思,抬头望天。

圆通不得不轻咳了一声,只得自己伸手接过银票揣到怀里。

这一番动作恰好被抬头的谢瑾瑜看在眼里。

两人对视了片刻,圆通脸色涨红,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,神色稍微有些不自在。

这才在怀里摸了摸,掏出一只半新不旧的护身符,递给了侯夫人。

侯夫人忙擦干眼泪召唤谢瑾瑜过来。

谢瑾瑜从小到大的护身符,没有一箱也有半箱。女娲庙的,山神庙的,土地庙的,东南西北四海龙王庙的护身符,他都齐活了两套了还有富余。

所谓护身符几乎是大同小异,眼前的这个看起来跟以往的也无甚分别,似乎看上去还更旧了些,也就是右下角缺了个角却有个红线描了个“卍”字,栓了一把小木梳。

他此时内心深处是拒绝的。

但是看在娘亲红着的眼,心头叹气,还是硬着头皮低头戴上了。

内心则是无比嫌弃:这个圆通看起来邋里邋遢的,也不知多少天没洗澡了,从他怀里掏出来的护身符……

想起来就是一个有味道的护身符!

谢瑾瑜只能劝自己不要想,就当嗅不到吧。

毕竟是花了一沓银票换来的,挺贵的。

圆通大师拿了银票,侯夫人得了护身符,两人各有所得,互相圆满,又寒暄两句就恭送了大师出了门。

谢瑾瑜看着小沙弥跟着圆通身后,心里琢磨如果自己派人套圆通的麻袋,所行成功机会有多少把握,摇头,没把握。

唉,罢了。没几个钱,娘安心就好。

这头圆通装模作样走出大殿,看了眼四下无人,走到廊下拐角处,从怀里掏出银票,朝手指呸了下沾着吐沫就开始数。

谢恒有盛宠,赏赐不断。出门在外穷家富路,给侯夫人的银票想必也不少,一百两一张的银票一沓就是十好几张。

圆通专心致志地数:“十三十四……”冷不防地被人一把抽走。抬头看向面前的小矮子没好气道:“别捣乱。拿来!”

来人竟是之前大殿站桩的小沙弥,此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,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小姑娘!

只是眼下穿着稍大的僧衣,却看起来格外机灵,完全没先前的木讷样。

“我都不好意思说您,成天不好好礼佛念经,整天招摇撞骗的谁您都敢骗,偏偏有人脑子不好信你。”

小沙弥继续数着银票,刚数两下又被圆通抢回去,他不客气地用银票拍了她脑门:“你个臭丫头懂个什么。”

小沙弥想继续抢回,结果圆通左一步格挡右一步躲闪,两人你抢我夺竟然过手了好几招,圆通索性一个健步跳上了围廊。

小沙弥没办法得手,她也不气馁,哼了一声拍了拍双腿,抱着双臂仰头望着圆通说:“要不是我腿上绑着劳什子沙袋,你就算是跳到房顶也是没用的,你说你,我爹娘把我放在你这给你银票也不少,你这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,谁都不放过啊……”

圆通数完皱着眉头看着天,把银票揣回兜里:“唉,做人做和尚最重要的是务实。上上下下这么多嘴,穷啊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……”

“你还好意思说,成天你给我吃的是啥啊,豆腐就白粥,白粥就豆腐,这么多银票都不够你吃的,你这是多大的胃口啊?”小沙弥白了他一眼。

圆通仍旧看着天,面色严肃,再没了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样。叹了口气说:“三天了。”

“什么三天了?”

“雨。”

话音刚落,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一道白光闪过,接着就听轰隆一声闷雷,炸在耳边。

原本绵绵细雨顷刻又变成瓢泼大雨砸了下来……

小沙弥这才看着山间大雨,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:“这都几天了,这天是漏了吧,照这么下下去,还不得水漫青城——”话没说完就被圆通捂住嘴。

“呸呸呸,童言无忌童言无忌…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!佛祖莫怪佛祖莫怪!”

小沙弥看圆通一副害怕的样子,心下也是发虚,双手合十道:“对不起,我错了。是我胡说八道,还请佛祖莫怪。”

静默片刻,圆通把怀里的银票递给小沙弥对她说道:“你把银票送去给玄真,让他速速采购粮食回山,不用拉回寺中,后山有个洞里,藏那里。”

“买多少?”

“全部。”

晌午,斋饭送到厢房,侯夫人被住持惊吓了一通没胃口,由丫鬟伺候着午睡去了。

谢瑾瑜和魏婴两人坐在饭桌前准备用饭,等食盒一揭开,饶是谢瑾瑜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气笑了。

没等他开口,身后的亲随福宝忍不住了:“我说你们这的斋饭怎么前两天还是米饭,我家夫人捐了那么多香火钱,今天反倒是喝上粥了?”

他问出了谢瑾瑜的心里话,谢瑾瑜咳了下开口:“福宝,不得无礼。”

“施主见谅,方丈吩咐下来,现在是特殊时期,全寺上下只食两餐,晚餐定为施主烧上米饭,还请施主担待一二……”

担待肯定是担待的,魏婴和谢瑾瑜对视一眼,满脸无奈,挥挥手。福宝也不再多说,恭送师父出门。

谢瑾瑜拿起了筷子,半天没下去。看着眼前的豆腐白粥,属实是没有胃口。

谢恒行伍出身,崇尚节俭。他为人没什么架子,年轻时跟士兵也同吃同住,哪怕一个窝窝头都能吃得香,唯有对儿子,食不厌精脍不厌细。

谢瑾瑜嘴巴被养得很刁,眼下出门在外已经收敛很多了,偶尔吃一顿青菜豆腐,吃着新鲜对胃口,但是一连好几天天天豆腐白粥……嘴里淡出个鸟。

魏婴也是一脸无奈,可他自幼受魏温教导,一粒米一豆羹来之不易,不得浪费粮食。家训如此,不得违逆。

因此,他拿起筷子硬着头皮吃了起来,大口嚼着,仿佛入口的是上等美味。

受他的影响,谢瑾瑜也尝试着送嘴一口……

还是豆腐,还是淡出个鸟!

叹息一声,谢瑾瑜放下了筷子。他俩再少年老成,也不过是半大孩子,两人从小锦衣玉食,顿顿吃肉不稀罕,几天不吃肉也嘴馋。

魏婴吃完了手上的粥,造了半盘子的豆腐。抬头看谢瑾瑜没动筷。轻叹一声,直接伸手把他碗里的粥倒到自己碗里,又就着剩下的半盘豆腐吃光。

谢瑾瑜松了口气,淡定得看着魏婴,举起大拇指:“佩服佩服。”

魏婴放下碗筷双手揉了下肚子,又轻拍下胸口没忍住打了个嗝。这才抱拳示意:“谬赞谬赞。”

福宝忙把桌子上的餐盘收拾妥当,为两人奉上热茶,拿着食盒送回饭堂。

两人正襟危坐直到福宝阖上门。才对视一眼双双垮下肩膀趴在桌子上,边拍桌子边哀嚎:“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……”

“无聊啊无聊……”

“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?”谢瑾瑜起身跑到榻上摊成大字躺着。魏婴跟在他身后,揉了揉脖子也上了榻,用肩膀顶了顶谢瑾瑜,他往里让了让,让魏婴躺在他肚皮上,两人一起看着房梁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两人又无声地叹息。这一路上的叹气都比不上这几天多。

“不过你说万佛寺也是奇怪,京城有名的寺庙如白马寺,青龙寺横山寺都个个高大雄伟,万佛寺虽然也有大殿,但是看起来这些年并没修缮,清净庄严有余,雄伟气魄不足。寺中上下处处寒酸,我打眼一看,僧衣袈裟没一个是新的,有的还打着补丁。你说万佛寺香火这么旺盛,主持的敛财手段也着实厉害,光从你家就搜刮了那么多银子,都花哪了,你看看这房顶,看起来都不太结实的样子……”

话音刚落,脸上就滴答滴答落了几滴水。他无意识地抹了把脸,是水。

谢瑾瑜胳膊也觉得湿漉漉的,两人坐起来,一起抬头看上去。

房顶,果然,漏水了。

魏婴这个乌鸦嘴!

第三章结下梁子

漏水的不止是谢瑾瑜他们住的厢房,万佛寺的大殿也遭了雷击,庄严的佛像正上方房顶被雷击穿露个窟窿,眼下雨水倾盆而下,把佛祖从上到下淋了个透心凉。

按理说,修建寺庙都做了防雷处理,偏偏就是遭了雷,哪挨雷击不说,偏偏是正殿,偏偏是佛祖头顶……

寺庙钟声敲响,圆通带领僧人披上蓑衣连忙冒雨修补屋顶。好在杂物房里还有修补房顶的材料。一行人倒是也不慌张,这些年寺庙今儿个这个殿漏,明个儿那个殿漏的,漏着漏着修着修着都习惯了。

眼下正有秩序的搭架子的搭架子、攀爬房顶的爬房顶,下面的僧人递上瓦片,一个个的传递上去,场面有点壮观却是安安静静井然有序。

正殿忙个不停,厢房那头就难免顾不过来。

一时间有人通传厢房那头漏了,圆通就随手指了个僧人道:“玄清,你去看看。”名唤玄清的僧人闻言,道了句是,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瓦片递给身旁之人,起身就往厢房走去。

走过悬廊快到了厢房的时候。他停下脚步回头皱眉:“沈芳……你跟着我作甚?”

后面的小尾巴沈芳露出脑袋瓜:“玄清师兄,我这不是想跟着看看用不用搭把手嘛。”正是先前跟圆通身后的小姑娘。

“你不跟着玄真你跟着我干吗?”玄清看着眼前的小不点,颇为无奈。

小姑娘耸耸肩:“玄真师兄带着师弟们下山采粮了,他说雨水大,我个头小容易被冲走不带我,圆通说我裹乱不让我跟着他修房顶。我无事可干便只好跟着你了。”

“胡闹。”玄清把蓑衣脱下,搭在回廊上,对沈芳说:“厢房的客人身份尊贵,不得怠慢。你跟着去,万一得罪客人如何是好?”

沈芳笑嘻嘻:“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,我没事吃饱了撑得得罪他们做什么,我这不是想着给你打打下手嘛。”

玄清闻言抬脚:“那还不跟上!”

他们俩先去的谢瑾瑜娘亲侯夫人那,侯夫人正在抄经书。屋里只有角落两处滴答几滴水。沈芳忙去取了两个木桶接雨。

侯夫人面带感激,朝着她连连道谢并亲自送他俩出门。

沈芳忍不住感慨道:“这侯夫人的气派和心胸果然是不同。”

玄清出门也轻舒一口气,要是贵人们都这么好打发就好了。

沈芳提前去取了两个木桶提溜着,寻思这趟活么也好干,不就是接水么,放盆放桶扔下走人就好了。

俩人一前一后走到谢瑾瑜门前,敲了下门,没曾想刚推门就一个茶杯砸了过来……

玄清一抖袖子由下而上,托住杯托杯身一个旋转兜了一圈,另一只手抓住了杯盖,最终杯子停在了他手心。杯子里的热茶却溢出来撒了他一袖子,这茶还是烫的,沈芳刚要发火就被玄清摁住了肩膀,不得不站在了他身后,被他挡住了大半的身子。

“贫僧有礼,叨扰施主了。”玄清随手把茶杯放在了边凳上,双手合十道。

室内也有点尴尬。谢瑾瑜从小娇生惯养,没被宠成恶霸也算是老天开了眼,但也还是公子哥脾气,来火了压不住。嘴巴馋想让几个侍卫去偷偷给他打点野味,改善一下伙食,没曾想等了一上午等到侍卫空手而回,回话说,侯夫人以不敬寺庙为由不准。

侯夫人向来是对他言听计从,鲜少不从他。偏偏他自己也觉得在寺庙吃肉食的确是失了分寸。

堂堂小侯爷居然馋嘴,真是丢脸,越想就越忍不住生闷气,偏屋里滴答滴答漏雨更是漏得他心烦,听到敲门以为是福宝,随手一个杯子就砸了过去……

“有什么事?”谢瑾瑜拉不下脸道歉,硬声说道。

魏婴见状忙跑上前对玄清说:“对不起师傅,没烫到吧,我们不是故意的……”说着就要掀玄清的袖子,被他隔开施礼:“无妨。”这时,福宝从门外凑了过来,看到屋里眼下的情景眨了眨眼,片刻又了然,谢瑾瑜没忍住瞪了他一眼。

谢瑾瑜偶尔发脾气会砸杯子,可他也是有分寸的,福宝一般都会躲开。遭殃的无非就是锅碗杯碟罢了,反正侯府不缺这个。眼下小侯爷显然是习惯性动作,忘了是出门在外了。

“请问大师冒雨前来,是有什么事吗?”福宝开口问玄清。

玄清开口解释是来看屋里漏雨情况的,福宝忙带人上前,屋里漏的是噼里啪啦,两个桶——显然是不够。

沈芳抬头看了眼天棚。地下哪滴答雨就在哪放个桶,粗略估计有六七处。

于是又跟着玄清反身出门跑了趟杂物房,又放了两个盆,抬头一看,还有,又反身跑出去又取了个桶……

如此这般,跑得她心有些累。

地上也摆了好几个桶和盆。因为室内很大,虽不至于走路绊脚,也不甚美观。

沈芳没忍住偷偷扫了眼华服白面小公子,这个眼睛长在脑瓜顶的少爷现下脸黑如锅底……

唉,贵人果然不好伺候。

福宝自幼伺候谢瑾瑜,在淮南侯府也算是三人之下,好几百人之上,脾气也是冲得很,此时便翻了个白眼耿着脖子,忍不住摇头晃脑开口嘲讽道:“此方法真是妙栽,地下都不用走路了,满满当当都是盆桶!”

沈芳就有点气。没顾得上玄清的阻拦,忍不住上前:“要是嫌弃地上碍事,倒是也好办。”说着,伸手解下了裤腿上的束缚,就听咣当两声似乎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。她看了眼室内,有个餐桌板凳显然是吃饭用的,也不废话,拿起地上的盆,屏息提气脚点了下桌子居然一下就窜到了房梁之上!

好在厢房的房梁全是宽又平整的实木,能放得下水桶和水盆。她把盆放在房梁之上又跳下来,满意。

这一手却惊呆了除玄清之外的众人。

谢瑾瑜手下能人辈出,在他爹身边的高手就挺多,会剑术的会轻功的……可眼前的人身量看起来比自己还小,能有如此轻功,窜那么高。

真是——了不起!

魏婴是书香世家,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,更是慕强。和福宝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沈芳上下来回跳了好几次。不多会,地上原本接雨的桶和盆就都在头顶上方了……

玄清上前一步,动了动嘴皮子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。

沈芳跳上跳下,连着跳了五六下,脑瓜上的僧帽也跳得有点歪,她喘了口气,忍不住拍拍手掌,最后一个了。她左手端起最后一个木盆,右手拿起坐凳,找好角度,把坐凳放好,又是提气一跳,把最后一个盆放下,跳下来的时候帽子就歪掉了大半,露出了乌黑的头发……

除了玄清,屋里三人瞠目结舌。——我滴个乖乖,居然是个娘儿们!

玄清忍不住扶额,就知道是这样……头疼!

沈芳也没管屋内石化的几人,放好东西扶正帽子,随手束发,把僧帽带好。又走到地下捡起看起来就有重量的布袋重新绑好腿,双手合十:“不打扰施主休息,小僧告退。”说罢,扬长而去。

玄清自然也随之告退,屋里的剩余三小只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还是魏婴先开口:“万福寺果然,卧虎藏龙啊。”

听着头顶滴答滴答的声音,谢瑾瑜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,偏偏一时想不起来。几个人也就沉默着,各自忙活各自的。谢瑾瑜和魏婴两人找了棋盘专心下着围棋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梁上的木桶接满了雨水,又放得有点偏,只听咣当一声,从房梁上砸了下来,桶破了不说,溅起水花喷了三个人一身!

几个人又是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屋里没了僧人,谁能把上面的桶和盆取下来?

刚这么想,却又听哗啦声响起,床榻上放满了的盆水从盆口溢出,像瀑布似的,不多会就把床铺都淋湿了。

谢瑾瑜凉凉地看向福宝,福宝忙匆忙去塌上把被褥转移,刚松口气又听咣当一声,头顶上方不知道哪个桶掉了下来……

福宝没忍住抽了自己一个嘴巴,让你嘴贱!贱不贱吶,好好地接水倒满不就好了,非嘴欠惹出什么幺蛾子。

谢瑾瑜和魏婴苦笑对视一眼,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夫子的话: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。

夫子诚不欺我!

玄清和沈芳出门,又去了几个厢房,好在其他施主并没多少什么,不多会也就到了饭点,钟声响起,沈芳欢呼一声,转身就跑。玄清看着沈芳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去吃饭了。心想她估计真不是故意的,罢了,自己善后吧。

于是在心里想了想,寺内上下轻功能跟沈芳不出上下的都是谁,玄灵?玄空应该差不多……不对,他俩好像都跟着玄真下山了……

正巧前面圆通走过,玄清连忙上前,跟圆通说:“师傅,一会得劳烦您亲自去东厢房一趟。”

圆通脑瓜都是汗,忙乎了一上午,好不容易把大殿修补好了,眼下他也浑身湿透了,刚想回屋换身衣服休息一会就被徒弟拦下,闻言便问:“去那作甚?”

“到房梁——取桶。”

圆通:“……”

第四章发洪水了

雨后稍笈,一行马车快速地驰骋着,直奔蓉城。

谢瑾瑜和魏婴直到下了山才喜笑颜开,熊孩子之所以称为熊孩子,盖因胆子大。

侯夫人没让护卫给两个孩子开小灶,谢瑾瑜对他妈的回报就是留书出走。

他的性子本来就不是安安静静的性子,屋子里圈养几天实在是待不住了,又吃得不顺心。索性先去蓉城买马鞍去!

也不知道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,偷偷出发的时候天正在下小雨,下了山雨就渐渐停了。

他们纵马狂奔跑了很远,正好到一个小镇。离蓉城只有十多里地的时候,忽然马扬起前蹄长嘶,任凭马夫如何甩鞭,就是在原地徘徊不再往前。

众人正在诧异,隐约听到轰隆一声响,此处是一个三岔路口,地势很高,前面是个小岔口又听轰隆一声,居然是山体滑坡了。

“不好,发洪水了!”

混浊的山洪冲了下来,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房屋和乡村被洪水席卷,人畜挣扎着但是也不管用,就像被卷走的蝼蚁一样瞬间被冲出好远,不多会儿就淹没在黄浪里消失不见。

谢瑾瑜和魏婴从来没看到这种场景,俱是目瞪口呆,都被吓傻了。

这几匹马日行千里,都是谢恒特意给儿子选的良驹。

要不是这几匹马机灵,几个人前行到前面谷口,就都凶多吉少了……

此刻众人虽然侥幸活了下来,心里却也是止不住的后怕。

前路既然被阻,几人只好原路掉头,这回不敢往洼地去,尽量挑地势高的地方跑,天色渐黑,今晚肯定跑不回青城山,所以在哪落脚就是个问题。

雨还在下,往回走也得打起十二分小心,来的时候信心满满压根就没注意附近的栖身点。

这么顶着雨漫无目的地跑,整得就有些被动。

还是之前提马鞍的始作俑者,这次负责领路的名唤杨三的侍卫说道:“前面不远,有个杨村儿,俺六叔住那里,俺小时候去那玩过,那个村儿地势高,咱们可以去那捞脚。”

于是大家有了目的地,杨三驾车往杨村赶去,跑了能有半个时辰,终于到达。可下了车众人就傻了眼,心凉了半截。

放眼望去村子里别说人了,连狗都没有一只!

村口前的几排老树,树皮都被扒干净了。眼下只剩杆子光秃秃地杵在那。

道旁寸草皆无,田里也都是浑水,地势稍高的土坑里,能看到密密麻麻皲裂的裂缝,显然先前不知道旱了多久了,几天的大雨都没能把缝隙填平。

通常傍晚这个时候正是炊烟袅袅,夜灯亮起的时刻。务农了一天的人回到温暖的家中,家中亲人埋头烧饭,欢声笑语的场景……这里都没有。

此刻的杨村,一片寂静,没了孩童的玩耍,没了鸡鸭鹅畜叫嚷,没了橙色的烛光,没了人间的烟火,无声的杨村在山野里默默伫立着。

谢瑾瑜和魏婴毕竟岁数小,没见过这样的场景,只觉得在马车颠了一天太乏了,想要下车休息,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,掀开帘子跳下了车,没等迈步进村,就被随行的侍卫长吴平拦住了。

雨还在下着,领路的大汉杨三却哭得像个孩子。两个孩子被他哭得莫名其妙,面面相觑,走南闯北的吴平太知道灾年几个月的大旱意味着什么了。

所谓杨村,此刻怕是个空村了。此刻进村,他们是既害怕看不到人,更害怕看到人。

乱世的灾民,随意地打杀了,心里不忍,可护送的两个小主子身份金贵,万万不能有所闪失。吴平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进村。只好等杨三哭得平复好情绪再从长计议。

杨三五大三粗,平时话也不多,此时难过了哭起来没完没了。猛男落泪有时候更是让人心酸,似乎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,雨都渐渐停了。

人和人的悲欢虽说并不相通,谢瑾瑜和魏婴也不明白他为何哭得悲伤,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俩不忍打断,持续地保持着沉默以及尊重。

打破哭声的,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呼噜声。

声音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。之前雨点大的时候,听不出来,现在淫雨霏霏,再加上众人刻意想逃避哭声,这个呼噜声就格外的明显。

这声音的方向……隐约是从马车里传出来的。

谢瑾瑜和魏婴齐齐地把目光转向吴平,吴平抬手示意他俩稍安勿躁,杨三都惊得瞪大双眼止住了哭,下意识的站到两个主子前戒备着马车里。

吴平放轻脚步,一手放在刀把上,慢慢走向马车,待会要进马车,怕抽刀不便,他缓慢地把刀拔出来,没发出声音。众人也都屏住呼吸,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,魏婴胆子有点小,下意识地拽紧了谢瑾瑜的袖子。谢瑾瑜也有点怕,只是他梗着脖子,不想露怯。福宝原本给两个主子打着伞,现在手也忍不住发抖。

吴平靠近马车,呼噜声还很清晰,似乎是车座底下。这让他有些懊恼,一般来说马车出发前他都是仔仔细细检查过的,唯一没检查的一次也就是从万福寺里出来的匆忙,没来得及。难道在寺中混入了歹人?他刚要掀开车座,就见车座底下的人似乎睡得憋屈了,一个翻身咕噜了出来……

是个小沙弥。

众人忙上前看,唔,还是个熟人!

谢瑾瑜示意吴平没事,没忍住随手拿起吴平的刀鞘就想捅醒她。这小姑娘功夫虽好,睡相未免太差,都从座位底下滚出来,变成四仰八叉,她还能翻了个身继续睡。

他刚要拿刀鞘捅此人屁股,猛然想起她是个女的,捅屁股……似乎不太好,又打算往腰上捅,刚伸出手又觉得此举也不太妥,再往上看去,似乎是胸,虽说看不出山峦起伏……也仍然不能随意下手,于是便拿着刀鞘来来回回比量了半天。

几个人也站在他身后看小侯爷踌躇,人没捅醒,他自己内心戏良多,耳朵根烧得通红一片。

睡梦中的沈芳觉得她是有点冤。

上次跟玄清去给人放盆接雨水,回来她就吃饭去了。虽说原本是有赌气教训那小侯爷的成分,可她本想吃完饭再去把桶从房梁上拿下来的。

奈何吃完饭看经文看得迷迷糊糊睡着了,醒来了就把这事忘脑后了。

她也不知道玄清居然脑袋一抽找了圆通取桶。

圆通那个老狐狸,平生第一爱好就是敛财,第二爱好就是懒。

别说让他取桶,让他提鞋他都懒得提,一寺之主一寺之主,不顾形象成天趿拉着鞋。

玄清居然还跑去让他取桶,他这是念经念傻了吧?要挨训可别连累我……

果不其然,她刚睡醒就被圆通给叫去听训了。

她和玄清耷拉着脑袋,圆通先是骂她惹事,来者是客来者是客,不看在人的面上也得看在银票的面上,不看僧面看佛面,怎么还去跟人赌气?

又骂玄清是怎么想的,这么点小事居然要他亲自出马取桶?佛曰:相由心生,境由心转。方便有多门,归元无二路。难道事情就非此即彼嘛?变通,变通!怎么做事就不晓得变通吗?

都没听过把梳子卖给和尚的故事吗?寺里的和尚脑袋上都光头,除了沈芳这个女娃娃,人家卖梳子的是怎么把梳子卖给咱们寺的?梳子是善男信女之物,给梳子开光又能成为护身符,又能积德行善保佑平安,弘扬佛法,扬我寺名,我不是也一口气买了一万把吗?

沈芳低头憋笑憋得脸通红,脚底下画圈,心里嗤笑:鬼扯!

梳子一把进价十二文,卖出一把一百零二文,暴利啊!万佛寺香火旺盛,后来一万套梳子都不够用了,还不是后来又派她偷偷下山批了两箱……

圆通说着说着约么也是想到了这茬儿了,老脸也有点烧得慌,咳嗽了一下,收了声。

沈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,圆通胡咧咧半天她全然没放在心上,玄清平时老成持重鲜少挨骂,这一被骂就像个鹌鹑似的,连连称是。师傅教训得对。

可事情总是要解决的,到底谁去取桶啊?沈芳就等圆通指派她取桶,到时候她再奚落奚落那几个小毛孩儿。

圆通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,看着玄清,变通是什么?为什么非要取桶,你给他们换个不漏雨的屋子不就行了?东厢房漏雨,侯夫人住的西厢房基本不漏,你把他从东一换到西二不就完了!

主意一出,玄清瞬间如醍醐灌顶,转身就去安排了。

沈芳也不得不佩服圆通,别看这个老家伙懒,脑子可不懒。等玄清离开了,圆通敛了神,静静的看着沈芳。

沈芳就有点发憷,她不怕圆通笑嘻嘻就怕圆通郑重其事。

屋里就剩他俩,圆通没有讲故事和佛理:“方九城把庆西洪城粮仓抢了,这事你知道吗?”

沈芳觉得脑袋瞬间空白:“不知道,但……我隐约能猜到。”

“方县令舍己为人造福一方百姓,老衲甚是佩服。”圆通又道:“我寺受万民香火,大乱当前也不能偏安一隅。寺里众人不日即将下山济世。天灾人祸,祸兮福兮。出家人不打诳语,东厢房的贵人命有一劫是真的,方九城也有一劫也是真的。福祸相依未必不是施主你的善缘。望施主珍重啊。”圆通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。”

沈芳收起了脸上的顽皮,郑重的跟师傅行礼:“多谢师父提点,徒儿知错。徒儿定好好跟贵人赔礼道歉。”

沈芳出了门,回房间辗转反侧地想了一宿,觉得圆通虽然看起来不靠谱的样子,可爹的话响在耳旁:圆通是修自在佛的。圣人求心不求佛,愚人求佛不求心,此人胸有乾坤,内心慈悲,是佛教中普度众生以身饲鹰的那种人。你性子活泼,小事顽皮倒也罢了,大事上一定要敬重此人,听他的话……

相识了那么久,圆通也的确是靠得住,既然他都发话了,我明早一定早起给小侯爷道歉。沈芳下定决心才打算睡去,却发现天已亮了。算了,不睡了。中午眯一会吧。

她穿好衣服,打算出门洗漱,没曾想却看到谢瑾瑜手下一大早的在牵引马车,她觉得蹊跷就趁着没人的时候钻进去藏在了马车底下,结果颠了一天,把她颠睡着了。

睡梦中的她也觉得周围诡异的安静,呼噜声继续,人却慢慢睁开了眼,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,就和内向纠结的小侯爷四目相对。

相持一会,还是谢瑾瑜先开了口:“你怎么会在我的马车里?”

沈芳尴尬的挠了挠头:“我要是说,小僧夜观天象掐指一算,你命有一劫,五行缺我,你……信么?”

众人包括心肠憨厚的魏婴,此时此刻心中都飘过五个字:我信你个鬼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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